2020/11/26
On Ad Astra(2019), a film by James Gray
*本文首发于豆瓣
尝试描述《星际探索》的开头给我的感受。
摄影机镜头是由重重玻璃透镜叠置排列在一起组合成的,若让光源直射出的光线通过镜头,一部分光线会被这些透镜单元的各个表面反射回去,并像光斑一样叠印在影像上,这种像差,叫做炫光。它实际上是一种由于镜头本身的物理结构所产生的视觉“差错”。而格雷不仅一开始就呈现了这个“差错”,他还让其中的一块光晕叠化出了皮特的面庞。

这是我所见过和所能设想到的,一个简单的光学穿帮所能书写的最浪漫的表达,与外界重重隔阂的思绪化作华美的光斑,在宇宙中显影、流动、交相辉映。
影片一开始就昭告了摄影机(镜头)的存在,以一个平稳的摇镜展开。接着,我们看到了地球——同样是一个不可能的视角,我们被告知这个我们最熟悉的蓝色星球其实是透过重重晶体才被目击的。
接着,一个猝不及防的剪辑点,皮特的面部大特写出现在银幕上。我们看着他的脸在镜头焦点前后剧烈地颤动,而那束同样剧烈颤动的,却与前一束截然不同的炫光,是由他的玻璃面罩反射出的吗?

格雷试图通过这样的镜头设计来体现电影视觉的间接性——即便运动速度最快的光在抵达观众之眼前,都要通过重重透明晶体的阻隔,那些美丽的光斑即是光的剩余,是它为了进入观众之眼所付出的代价,电影的代价。而被“困在”玻璃面罩后的皮特,似乎在竭力冲破这层晶体的阻隔,但悲剧性的是我们都知道这层晶体是他赖以生存的隔阂,正如银幕是角色赖以生存的隔阂(《地心引力》的反演)。也就是说,属于观众的空间被Max Richter的配乐抽真空了——尽管画面如此颠簸,我们却听不到任何角色发出的声音。一个想要冲破银幕的角色是注定会失败的。

接着,皮特的声音响起:I’m calm, steady…我们看到了他模糊的身影,而因为有了前一个镜头的暗示,我们也很快(不自主地)意识到自己在隔着一层隔阂看皮特。他的眼睛没于阴影之中,机械的吐词遮掩着情绪的流露。


在这一段皮特的心理评估念白中,妻子的形象不断地闪回插入,但在两人唯一同框的画面中,妻子的身影却是始终失焦的。尽管皮特扭头看的动作往往被认为是引导镜头焦点移动的信号,但显然,观众始终与他之间保持着一层隔阂,他无力引导我们的目光,旁白也同时告诉着我们: I will not allow myself to be distracted.
随着念白的推进,几个宇航头盔在玻璃上的倒影开始慢慢从黑暗中显形——他的工作,他的伪装,他的自我防御系统,让我们愈发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最后,Submit,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正如他在之后的内心独白一样: It’s a performance…with my eye on the EXIT.
如此,再看结尾,当他冲破隔阂,在镜头清晰的注视下对观众说出“I will rely on those closest to me”时,妻子从玻璃后走到了镜头前。在黑暗中与他一并出现的也不再是宇航头盔的倒影,而似乎是一个亮着白光的出口,But our eyes were no longer on the EXIT,我们注视着彼此。



/the end